界面新闻记者 | 李科文

界面新闻编辑 | 谢欣

自费疫苗的“降价风”，还是吹到了带状疱疹疫苗。

界面新闻记者近期发现，自今年3月起，内蒙古、山东、河南、重庆等地的带状疱疹疫苗接种价格相比去年腰斩，多地开始“打一赠一”活动。

以内蒙古、山东、重庆等地为例，葛兰素史克的重组带状疱疹疫苗（CHO细胞），免疫程序为2剂次，适用于50岁及以上人群，过去两剂共需花费3260元，如今费用已降至1652元。

以内蒙古、山西、河南等地为例，带状疱疹减毒活疫苗，免疫程序为1剂次，接种人群为40周岁及以上，此前价格为1369元，如今也已调降至706.5元或684.5元。

不过，可以看出的是，目前国内两款已上市的带状疱疹疫苗的降价节奏并不一致，价格调整也并非全国同步，而是呈现出区域化竞争态势。两家疫苗企业葛兰素史克与百克生物各自在重点布局的省份、城市展开博弈，有些地方出现了只降其一的情况。

如内蒙古乌海市凤凰岭社区医院工作人员表示，目前只有进口的重组带状疱疹疫苗下调了价格，全程两针降至1652元；而国产的带状疱疹减毒活疫苗仍维持1369元原价。此外，该工作人员补充，优惠或到8月底结束。

河南济源市大峪卫生院工作人员则表示，只有国产的带状疱疹减毒活疫苗可以接种，价格从1369元降至706元。优惠结束时间未定。

带状疱疹是一种由水痘带状疱疹病毒（VZV）引起的疾病，该病毒也会引起水痘。患者罹患带状疱疹后会生出令人疼痛的皮疹和水泡，随后可能还会出现慢性疼痛（带状疱疹后神经痛）以及其他并发症。老年人更经常受到此疾病影响，免疫系统较弱的人（免疫抑制）也是如此。不过，带状疱疹和带状疱疹后神经痛都可以通过接种疫苗来预防。

截至目前，我国共上市两款带状疱疹疫苗。一款是进口疫苗，由葛兰素史克研发生产的重组带状疱疹疫苗（CHO细胞）。另一款则来自国内疫苗厂商百克生物，是带状疱疹减毒活疫苗。

界面新闻曾报道，国产带状疱疹疫苗的高光只持续了一年。因推广不及预期，从批签发数据来看，百克生物或在2025年一季度暂停了新一批次的带状疱疹疫苗批签发。据西南证劵，2025年一季度，带状疱疹疫苗批签发6批次(-76%)，全部来自于葛兰素史克。

这一切都是因为带状疱疹减毒活疫苗销售收入不及预期。据财报，自2023年带状疱疹疫苗获批上市后，百克生物的应收账款从2022年的9.68亿元，增至2025年一季度的13.65亿。可以推测，百克生物将带状疱疹疫苗的货压在了各地的疾控中心，但没有收回现金。

因推广不及预期，百克生物还有不少货卖不出去，堆积在仓库。据财报，百克生物存货从2022年的1.92亿元增至2025年一季度的2.11亿。

其中，百克生物存货中的库存商品从2022年的4613.36万元增至2024年的8561.86万元。从批签发数据来看，百克生物或在2025年一季度暂停了新一批次的带状疱疹疫苗批签发。据西南证劵，2025年一季度，带状疱疹疫苗批签发6批次(-76%)，全部来自于葛兰素史克。

葛兰素史克的重组带状疱疹疫苗由智飞生物代理销售。从2024年12月，智飞生物调整与葛兰素史克在重组带状疱疹疫苗上的独家经销和联合推广协议，这一动作来看，这款疫苗的市场表现同样未达预期。

在一年前，2023年10月，双方还约定并预期重组带状疱疹疫苗三年能卖200多亿。据公告，重组带状疱疹疫苗每年度预计的最低采购金额分别为34.40亿元、68.80亿元、103.20亿元，合计为206.4亿元。

不到一年时间，200亿的销售预期就被延长到了2029年。据公告，智飞生物向葛兰素史克分阶段采购协议产品，2024年至2029年合同期间，葛兰素史克重组带疱疫苗的预测采购金额约216亿元。此后，智飞生物与葛兰素史克将根据市场情况协商2029年以后的采购计划。

据财报，2023年智飞生物的存货同比暴涨147.25%，达到222.2亿元。而其中的15.3亿元存货增量，恰好发生在协议首次签订后的半年内。截至2025年一季度，智飞生物存货依然高企，达219.1亿元。虽然其中大头可能仍来自HPV疫苗销售承压，但带状疱疹疫苗销售乏力的影响也不可忽视。

据财报，2025年一季度，智飞生物实现营收23.74亿元，同比下降79.16%，实现净利润-3.1亿元，同比下降120.93%。

除了在价格战中角力、争夺市场份额，降价背后更深层的原因，是带状疱疹疫苗在我国的接种率远远低于预期。

据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北京大学中国卫生发展研究中心、复旦大学全球公共政策研究院等单位刊发的、题为《Herpes zoster vaccination coverage and factors associated among adults aged 40 and older in China: A population-based survey》的调查研究，截至2024年9月，我国25个省份40岁及以上成年人带状疱疹疫苗接种率仅为0.79%。

据疫苗交付研究创新实验室《完善全生命周期接种策略，提升老年人疫苗接种水平》，2020年至2022年，全国60岁及以上人群带状疱疹疫苗接种率分别为0.01%、0.04%、0.10%，其中2022年接种率最高为北京市（0.54%），最低为西藏（0.01%）。相比之下，2021年，美国60岁及以上人群带状疱疹疫苗接种率为41.1%。

换句话说，在每一百位适龄人群中，完成带状疱疹疫苗接种的还不到一人。

高昂的自费价格是限制带状疱疹疫苗接种率提高的最大阻碍。

以广州2024年平均退休工资为例。据2025年广州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工作会议，2024年广州全市企业退休人员人均养老金为4038元/月。对比来看，进口带状疱疹疫苗在降价前的两剂次全程接种费用高达3260元，几乎相当于一整个月的养老金收入。更何况，这还是在广州这样的一线城市。在更多二三线城市乃至偏远地区，适龄人群的支付能力可能或更加有限。

此次降价或一定程度刺激了接种。前述凤凰岭社区医院工作人员表示，重组疫苗现阶段已无货，需等到月底补货。大峪卫生院工作人员则表示，疫苗数量有限，该院存货剩3支。

但除了价格门槛，认知不足同样限制带状疱疹疫苗普及。多数老年人对疫苗的认知不足、对新事物的接受程度较低，且老年人往往因患有多种慢性病，更担心接种后的不良反应，导致接种意愿和接种率更低。

一位曾亲历带状疱疹的患者曾向界面新闻回忆，自己是在症状发作、就医治疗之后，才第一次知道带状疱疹，更不清楚还有疫苗可以提前预防。

此外，现有预防接种门诊开展成人接种服务的能力和意愿也不足。

据疫苗交付研究创新实验室《完善全生命周期接种策略，提升老年人疫苗接种水平》，一方面我国尚未出台相应的成人预防接种策略及成人预防接种门诊的建设规范或标准；另一方面常规儿童接种门诊提供成人预防接种服务能力不足，存在工作人员不足、机构空间不足、冷链设备储备不足、缺乏激励机制等诸多困难。

前述文章引援北京市的一项调查显示，54.26％预防接种门诊负责人认为现有工作人员不足以承担成人免疫接种服务，需要更多资源投入。此外，由于疫苗接种禁忌核查和接种后异常反应处置较为复杂,不少接种单位由于没有清晰的指南，在实际工作中态度趋于保守，对疫苗的益处和可能风险的解释存在不足，未能有效打消老年人对疫苗接种的顾虑，基层全科医生也很少推荐疫苗。